十八岁才刚过去一年,即使十九岁也不过是当了成人不久,心里却有着一种觉悟,二十岁那天便是生命结束。
久而久之,有种感觉,我是十八岁那天出生,只活在十九岁,然后死于二十岁。
我很晚睡,正确来说,我只在晚间活动,天亮前才爬到床上睡觉。
零晨四时四十四分,我总是很巧地不自觉抬头看墙上的钟。
每当看见又是四时四十四分,我会想这是否我生命结束的一刻。
 

我靠在大哥的肩上淡淡道:“明年我的生日,四时四十四分,我便会死去。”
他皱眉看我一眼:“下午的还是零晨的?”
对他的问题感到奇怪,可是我仍然老实回答:“零晨的。”
他发起一阵笑声:“我知道你是怎么死了。”
“怎么死?”
他把我紧抱一下:“明年你生日,我当然要在床上跟你好好庆祝,预计不到天亮也不停,在这情况下,你还可以死,就只有虚脱而死了。”
以他对我的认识,该料到我会如何回应这种答案,既然他照说不误,我也不负厚望以行动响应──暴踢并附送清晰的牙齿印。
他却还不怕死的说:“死在我手上不幸福吗?而且你死的时候,我们的身体可是连着,你该感到非常浪~漫~”
“浪漫个鬼!”我给他一拳,却被他抓住将我压在身下,刚才的嘻皮笑脸一下子换成认真模样。
“如果你得死,一定要由我亲手杀死你,你死的过程要完完全全只属于我徐宇风一人。”
他轻轻吻在我的额上:“小傻瓜,知道没?”
一丝甜得发腻的酸意缠在心头,连说话的嘴角都要上扬:“嗯,只死在你手上,绝不在你杀死我前断气。”
我知道那一刻将会是我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。
 

张开双眼,漆黑一片,手往脸颊抚上,顿即沾上水气,那是流泪的证明。
我已不再为谁流泪,奈何谁却留给我眼泪。
那是一场梦,将过去回放的梦。
亮了灯,往墙上的钟看去,零晨四时四十四分。
我失笑,早已过了二十岁,真不知这时间还要向我传达什么。
 

精神不足地回到公司,梦醒后无法入睡,睁着眼到天亮。
椅子还没坐暖,旁边的同事已告知内部会议十分钟后开始,财务部主管今天公干回来。
踏进会议室,气氛尚算轻松,主管仍未到,从同事的反应推测主管该不是太严苛的人。
时间过去约十五分钟,一名男子步入会议室,身材瘦瘦的,相貌不起眼,人畜无害的气息,可是我吓到了,这不就是被三姑妈拿来练功的小儿子!
一室二十多人,人不算少,但也不足以多得把自己埋入人群中。当他看见我的时候,说话不自觉停顿半分,显然也认出了我。
会议上还提及张恒向财务部提出一个月内重整旧档的要求,这将涉及大量烦琐工作。旁边同事嘀咕张恒平常可是对财务部不深入管理,现在忽来插手不知是什么来龙去脉,我听罢只觉这些活是冲我而来。
会议一个多小时结束,我被召到财务部主管的房间,来了个兄弟相认的戏码。
“今早刚回来就被人事部告知加入了新同事,想不到就是你。”
“我也没想到元表哥就是财务部主管,不过在这里还是称呼你蔡先生比较好。”
“也好吧。”他话锋一转,“前阵子怎么没去你爸的寿宴?”
还好说,就是因为你当了这公司的部门主管,你妈拿来炫耀,我爸才会面子受创对我发难。
当然以上全面消音,我谦恭回道:“凑巧那天有事在忙。”
他点点头,似乎还有什么要说,却欲言又止,两人的对视带来尴尬。
耐不住这僵局,我说:“我先回去工作。”
元表哥见我要离开,即说出刚才欲言又止的话:“你跟总裁很稔熟吗?人事部说你是张先生亲自介绍进来。”
“稍为认识而已。”说来我跟张恒该连朋友也谈不上吧。
他又点点头,一副万事在心头的样子,许是担心我背后有人撑腰,日后不好办事。
无所谓,他的想法也跟我没什么关系,我礼貌地离开他的房间,回到位子工作。
 

下班后,没有离开公司,而是上了四十八楼,公司的顶层。
并不是来见张恒,而是恺一。顶层十分安静,没有他人,只有恺一和我。
恺一仍然埋首于工作,我在小酒吧内自便。
他大概听到我翻动小酒吧的东西,向我喊来:“冰箱有牛奶。”
我微微笑了,这人还挺有我心,我猜这是第一次有牛奶进驻这冰箱。
我倒出两杯,走到他桌前,放下一杯,另一杯自己喝掉。
“你不是要我喝吧。”他笑,“我说过喝这个会醉。”
“屁话。”我拿起放在桌上的牛奶,喝下一口,其实早知这人宁喝千杯酒,也不愿沾一滴奶。
“既然你不喝,就是说你专门为我准备了。”
“那是张恒买来的,我只是借花敬佛。”
竟是张恒,突然觉得这些牛奶喝起来夹杂着一种复杂的味道。
恺一把手提电脑关掉,抓起我的手问道:“工作还好吗?”
我抽动一下嘴脸,以示无奈:“忙得很,张恒突然要求审查财务部的旧帐。”
“他在搞什么?”这位董事长似乎毫不知情。
“他不会在耍我吧。”
“不知道,我从来没过问他关于你的事,工作上我们也是独立运作,必要时才互相通知商量。”
“为什么张恒的职位在你之下?”我一直好奇这事。
“因为我喜欢,他无所谓,所以就这样了。”真是有够简单的原因。
恺一打了一通电话点餐,然后跟我说:“今晚在这里吃,我不想外出。”
我站在窗边往外看,星期四的晚上,虽然从高处看不见路人的表情,但整个城市弥漫着疲惫的气息。
恺一为自己挑了一支酒自饮,他从来不迫我陪喝酒,然而不知哪来的兴致,我也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。
“这样难得?”恺一向我干杯。
“突然觉得你很寂寞的样子。”
恺一失笑,如朋友般亲切:“通常这样说的人是因为自己很寂寞。”
他这样一说,才让我有所意会,心中不是味儿,将杯中酒一扫而光。
食物很快送到,看来是出自公司不远处的酒店,恺一该点过这种服务不少次,侍应生熟练地摆放好食物餐具后离开。
“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张恒以外的人在这里用餐,虽然大家没有说明,但是我跟张恒从来不带与工作无关的人上来,但既然上次你来过,就无所谓了。”
我有点得意:“你们从来不带工作无关的人上来,偏偏现在你们带的都是同一个人。”
恺一跟张恒给我的感觉是一半十分相似,然而另一半却是极端相反着。忽然想,要是他们是情侣的话应该蛮相配,不由笑了出来。
恺一不解的问:“笑什么?”
“没,就是想笑。”我并不打算解释。
恺一放下餐具,喝点酒,又再吃下两口,动作安静,举止优雅,不难想象这男人在外面多吃香。
突然他跳出一句:“我喜欢你总是笑得毫无道理,比女人毫无道理的哭闹好多了。”
我揶揄他:“女人会哭闹,还不是因为萧大少到处留情。”
“你大嫂好像不是会哭闹的女人。”
偏偏什么都不提,却来这大杀风景的话题,真想给他一记白眼。
可是我也晓得自己的角色,萧大少要聊,我就是陪到底了。
“应该不会闹吧,可是她爱我大哥爱得要死,你还是别招这麻烦比较好。”
“徐宇风配吗?”恺一显然不屑我大哥这小角色。
我快道:“当然不配。”
这问题我在大哥大嫂结婚那天就想过了,所以很容易下结论:“但人类早就惯于活在一个错配的世界,所以他们从现实来说可是十分相配。”
“呵,我倒要把真相解放出来。”
心中一沉,这句话可是带有危险的预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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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永藍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