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作上的事情多来多去,问题肯定是有的,只是没到束手无策,而且宋琳的团队经验丰富,他们撑着半边总不会出大事,剩下都是时间上的周旋。现在下班后偶尔会到大哥家里吃饭,老爸知道自己快抱孙乐得每天合不拢嘴,差点以为要当爹的是他而不是大哥。

近来什么都好,但还是有让人无语的问题,张恒又不见踪影,不是说完全找不到他,电话短讯还是能够联系,只是人从来没出现过。我向慧敏打听,她说张恒超过一星期没有回公司。

这恶魔不知又在搞什么。

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,发现一条未读短讯,点进去看见是张恒的讯息:要见你一面真心困难。

短短一句反复读了几遍,虽然看不着他,但有时候看见这些又会觉得无所谓了,我开玩笑回他:是哪家姑娘厉害把张总困住出不来。以为他会很快回复,用手机看了两三条新闻还没等到,只好放下,又写了几个信件才收到短讯:不是姑娘厉害,只是我太弱。

这是什么话?似是而非,想回点什么,打了几个字又删掉,不知怎样去回。

“萧先生。”
“萧先生。”
“萧先生。”

身旁同事一个一个叫唤着,我转身一看,恺一已站在我身后,眼尾瞄到同事对我投来怪异目光。公司不少人知道我跟张恒有交情,尤其经过张恒救我一事,只是除了张恒没有人知道我跟公司最高领导人也有交情。

恺一直勾勾看着我,没有说话。

心里泛起一阵颤栗感,张恒定必出事,否则他不会在公司明着跟我接触,禁不住深吸一口气,我道:“我们到外面说。”

我跟在恺一身后,脚步不受控虚浮起来,他领我到车子去,两人坐在车厢内,隐约感到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,否则他可以在公司随便找个地方跟我说话。

恺一紧握方向盘踌躇着不说话,我手心湿了一片,在裤子上一擦,才一会又冒汗,过了半响,恺一终于说话:“你知道张恒为什么要跟宋琳分手?”

我看着恺一,他却看着窗前,我道:“不知道。”我一直觉得这话题敏感而没有问张恒。

恺一问:“你觉得自己能够比宋琳更坚强吗?”

跟宋琳接触不多,但初见感觉甚好,能干有条理的女人,而且张恒会选上的人,总不会差到哪里去,自问表面来看她什么都比我好,我道:“我不是坚强的人。”心中还是没由来肯定,“但是为了张恒,比谁都可以。”

即使手里的汗怎样也擦不完,神经上的意志还是能够由我作主。

恺一长舒一口气,终于正眼看了我,拍我的肩,似是安抚又是鼓励,他说:“无论如何,以后的日子,你都不要崩溃。”


恺一开车,他跟我说起张恒跟宋琳分手的原因。

“张恒得了先天性三尖瓣下移畸形,虽然身体不算很好,经常进出医院,但他自小爱惜锻炼身体,至少活得随心所欲,想做的他都能去做。”

心里一紧,拳头骨节发白,难怪他经常无故失踪。

“公事上我不让他碰酒,应酬的事自会做个妥当。以前跟你约会,不就试过好几次突然走人,他病发进院,我赶紧回去处理他手头的工作。”

每一句说话来来回回绞割着神经,这个我以为坚强无比的身躯,到底承受着怎样的过去与痛苦。

“张恒跟宋琳一起的时候,两人感情很好,张恒全心全意宠她,可是最后张恒跟我说他做错了。”

恺一停顿下来,隔着西装外套仍然能察觉他胸口起伏,张恒的痛不只流到我身上,还流到他去。

“他跟我说他蚕蚀了宋琳的世界,他被感情冲昏头脑,一头热将他所拥有的全推到宋琳面前,他给她的多到宋琳受不起任何变节。他太不应该用爱情将对方人生摧毁,宋琳本来不是软弱的人,是他改变了她的本质。三年多前,张恒病发情况严重,大家都以为他撑不下去,宋琳陪在他身边的日子是崩溃了。张恒提出分手,把宋琳赶出医院,宋琳就是哭死了,张恒还是坚拒见她一面。张恒说宋琳再待在他身边,恐怕他还没死已疯掉。”

太多东西瞬间明白。

明白了宋琳说张恒给的她受不起,张恒给了太多,多到宋琳不能接受失去半分。
明白了宋琳说她给的不是张恒想要,张恒并不想夺走她的世界。
所以张恒跟我说只要我的爱情,不想蚕食我的本质,不想负担我的人生,渴望着我还是我。
所以张恒一点一点要我坚强,借我一切,要我学会自己打造自己的世界。

心紧得慌,他还是将一切给了我,不同只是这次他学会了选择,选择将该给我的全都给我。

双眼干涸到发痛,这一次,没有想软弱地哭出来,而是坚强到不需要眼泪。

我问:“他现在情况如何?”

“不乐观,经常心痛得无法自行呼吸。”

想起张恒以前在山上身体不适也许就是病发,近来人也瘦了,我竟然从来没有察觉问题,真该死!

我说:“这几天跟他通电话,他只字不提,我现在去见他好吗?”不管我多想见他,如果见面只是让他难受,我会学着忍耐。

“他不是不想你知道,他是不敢让你知道,宋琳的事已经刻进他骨子里。”恺一将车子一个拐弯,医院已入了视线。

想起张恒也有受惊的一面,心痛得揪出来。

“但是如果你足够坚强,这时候还有谁比你更适合待在他身边。若你刚才回答有半点犹豫,我早把你丢出去。”

走在医院的道上,环境恬静,花开得美,要是心无惶恐,这一步一步走来是多写意,然而心吊起来的不安早就令我呼吸急了,张恒见了我会如何反应?

来到病房门前,恺一问:“进去了?”

现在犹豫只是延长痛苦,我点头,恺一敲门,推门而入。

房间的窗帘全开,午后阳光从落地玻璃进来,照到张恒身上。张恒坐在病床上看书,看起来不算糟糕,然而苍白瘦削彰显着他的病情。

再次看到这身影已是彷如隔世,久得能认为自己有了一身铜皮铁骨,只要在这身影前,我都是坚强的。

张恒看见我跟恺一出现,没有惊讶,然而谁都没有说话,不敢挪动,我先扯了恺一的外套,说:“我想跟他单独说话。”

恺一点头,退出去,轻手关上门。

我走近张恒,他无声凝视着我,眼神依旧,病痛就算可以把他什么都带走,这个地方还是无法改变,我不知道怎样去表达我的想法,我伸手抱住他,我只可以尽我所能去敲每一个字,我说得很轻,很从容,很绝对:“我很好,我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太多太多了。”

感到怀里的人身子颤抖,接着是一双手将我紧紧搂住,彷如溺水的人抓到海上唯一浮木。我收紧双臂,如果力气与体温只要在身上开一道破口就能流到他身上去,这一刀就是刺穿骨头我也乐于自己割下去,我说:“你等到了,我已经坚强到足以承受你的残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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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永藍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