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恒早已安排人手以便救援,等待的时间从理智上虽然短暂,感觉却漫长得让人落入恐慌,最让我惊心动魄是跳下来的张恒。
两人被救出,我躺坐在地上,还未来得及喘过,颤抖的身躯已一巴掌掴到张恒脸上。
清脆的巴掌声好比元表哥堕地声响震撼,我骂道:“你疯了!”
救援人员马上将我拉开,下一刻眼前已落入一片漆黑。
 

黑夜袭来将荒谬惊恐的白天结束,连带把生命结束,留下来的人那怕醒了,恶梦仍然继续。
黑漆漆的病房并非完全的黑漆漆,没有拉起来的窗帘让街外光线得以进驻,虽然未能照明一切,却让我足以看见自己的身躯。
探病时间已过,病房的门未经敲响被打开,来人并无开灯,自顾坐到病床伴着的一张白色椅子。
他轻轻一喊:“宇生。”
黑漆漆的房间内,除了自己的身躯,再添一具可见的躯体──萧恺一。
我眼睛定在他身上,没有说话。
“会议结束我立即赶来,助理已向我说明情况。”我看见恺一双眼带着紧张,没有很多,但都是真的。
“你见过张恒没?”沙哑声音脱口而出,干涸得连最后一个字都要破音。
“还没,一会儿过去。”
他是认为我的情况比张恒还严重吗?
两人沉默很久,我似有什么将要爆发,恺一像在考虑应否道破。
可笑是,我根本知道他必然说穿,暗地里等待渴求。
终于恺一既无奈又责备地说:“你到底在怕什么?你根本不在乎你表哥的死。”
大概就只有萧恺一看穿这个事实又敢不忌讳地说穿,如果还有谁,我想就只有张恒,他们两人可是有一半相同。
“是的,我不在乎别人的死,但为何我不能害怕?”我卷缩起来,抱着自己双腿。
张恒跳下来的一幕强迫地在脑海不断回放,他一次又一次跳下来,那份一次又一次的毫不犹豫令我无从躲避。
我是自私的,我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,包括自己。
如果张恒那一跳没有成功把我拉住,我死掉了,我理所当然不会害怕。
如果张恒那一跳成功把我拉住,但他死掉了,即使我活下来,我也不会害怕。
现在我活下来,他也活下来,所以我很害怕。
恺一说:“你没必要因为张恒救你一命而为他做什么,张恒不需要,你也不必觉得亏欠,这完全出于他个人选择。”
我摇头。
从小母亲病逝,天命不可违,我硬着接受。
老爸为了养我跟大哥而忙于赚取生计,对我疏离,这是生活,我硬着接受。
大哥跟大嫂结婚,诺言变成谎言,这却是出于他个人选择,我不想接受还得接受。
还有太多各种选择,我都一一接受。
当我接受了可以跟不可以选择的东西都只能得出同样结果,我变得无法接受张恒的选择,因为我早就丧失接受他这个选择的能力。
我既不懂相信,也不懂爱。
我说:“你认识宋琳吧,宋琳说过张恒给的她受不起,她能给张恒的也不是张恒想要。我跟张恒本是死路一条,但现在张恒还愿意放过我吗?”
恺一叹了。
“若非心已动,又何需害怕张恒不放过你,要不你就让自己死心,要不你就跟张恒死个痛痛快快,怎样也得死一方,选张恒还有一线生机。”
我还是摇头,低声说:“让自己死心该比跟张恒一起容易。”
恺一平常万事到头仍然不慌不忙从容面对,今天耐性却一下子磨光,他喝道:“当初你若是对徐宇风早早死心,还会搞得现在一天到晚愁肠百结?!你本来就是不知死心的种!”
…………我紧紧抓着被子,清晰感到布料纤维在指缝间撕裂。
密封的黑盒子被人强行破开,迫使我直视里面的千疮百孔。
胸膛似要炸开,我多想一拳狠狠挥到这男人脸上。
挥拳不成,我只急得出口伤人:“是谁说舍不得把我让给张恒,现在又恨不得将我推向他,自相矛盾!”然而话一出口,顿觉自己愚蠢幼稚。
恺一闻言从白色椅子跳起来,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我:“今天我差点失去一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,现在跟我一起打拼的兄弟,我还差点失去一个表面是我包养,实情我把他当朋友看的人。”
恺一不管我的病人身份,粗暴地一手拧起我的衣领:“徐宇生!你以为世上只有你才有痛苦吗?两个人都差点在我生命中消失,我还想他们耗下去?还不巴望他们活得好?你以为有钱人都是无情无义?!”
恺一甩开我就走,门关上的巨大冲击震撼着每一个细胞。
我的视线没了恺一的身影,也看不见自己的身躯,外面的世界已被泪水隔绝,活了二十多年,第一次感到惭愧得无地自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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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永藍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